(七十九)
从五个人的档案上看,她们的家庭和历史状况都很清楚,政治趋向也很明显,
而且都参加革命工作多年,每个人都能找到能够证明她们历史的证人。
而且,同是一个阵营中的人,凌秀容不愿意相信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有问题,
但事实又那么明显地摆在她的面前,如果这五个人中没内奸,那么这么大规模的
绑架行动,除非还有什么凌秀容她们不知道的地方走漏消息,否则从准备时间上
就说不通,更何况如果没有人提议,五个人也完全可以不走如此偏僻的黄土厂。
方素娟具有目的地的选择权,而且独自一个人住在校外,进出军分区大院也
方便,活动最为自由,机会也最多。
而头天晚饭后,胡亚男也曾离开过学校,班长说她请假去买铅笔,总共走了
半个小时,军分区大院的值班哨兵也证实她确实出了大院,进了斜对面的小铺。
看来可能性集中在胡亚男和方素娟身上。
如果是胡亚男传递消息,那么交换情报的地点可能就在对面小铺,也许小铺
的老板或老板娘就是情报员,不过方素娟的嫌疑更大,因为她的机会更多,而且
并不限于绑架案发生的头天晚上,因为她有能力在更早的时间就作好去716团
的计划,而且私秘的时间也更多些。
究竟是谁呢?看来哪一个的嫌疑都除不掉,所以凌秀容只得安排人手同时对
这两个人的行踪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不过,又是一天过去了,这边的调查并没有进展,而是否有可疑人跟踪她们
的的调查也没有结果,倒是关于进出黄土厂人员的调查小有收获。
在绑架案发生的头一天晚上,有人看见几个乡下人进了黄土厂地区,而绑架
发生的当天上午,或者说就在绑架案可能发生的时间前后,曾经有一拨儿农民打
扮的人推着几辆独轮车从黄土厂方向向东进了西华一巷,这伙儿人大约有七、八
个,其中还有一个是女的,车上装的是鼓鼓囊囊的麻袋。
事情很明显,这些人可能就是绑架者中的一部分,车上的麻袋里装的可能就
是被绑架的女兵,而那个被人看到的乡下打扮的女人也许就是那个内奸。
凌秀容一面向于志超汇报,要求全市各派出所和部队帮助调查这伙人的去向,
一面率人马赶奔西华一巷而来。
西华一巷,全长有近三里,东接东华一巷与其北面的西华二巷、东华二巷同
属城里中上流人物的住宅区,巷子很宽,两边的房子也都很好,而且由于院落大,
多数院子都开有前后两个门,云州许多工商界要人和民主人士都住在这里,不过
为了黄土厂的改造,二巷的多数住户都响应市政府的号召,把多余的房子临时租
给了黄土厂的住户,而南华一巷由于住的都是各界的头面人物,考虑到社会影响,
市政府没有征用他们的房产,所以这里仍然非常清静。
凌秀容赶快带队进行了调查,由于这里的院子很多都带后门,所以连带把二
巷也查了,但再没有人看到那伙儿推独轮车的农民离开。
难道他们从人间蒸发了?或者他们的老窝儿就在一巷内?凌秀容请来了当地
派出所的同志了解情况,然后在他们的带领下开始了对一巷每一个住户的走访。
西华一巷和东华一巷的住户在城里都是上层人士,平时深居简出,并不用起
早贪黑,城里的普通百姓也仿佛有一种约定似的,从不到这巷子里来,所以街上
整天都是空无一人,难怪绑架者会选择走这里。
从西华一巷的最西端向东一户一户地查起,由于住户的身份特殊,为了能让
房子的主人让她们进院查看,她们费尽了口舌,并且凌秀容只叫了助手冯亚娟和
侦察科的内勤方瑾两个女同志跟着自己进院。
还好派出所的同志同这里的住户很熟,加上凌秀容她们的性别优势,调查工
作终究还是艰难地进行了下去。
凌秀容干脆从公安局机关和各派出所把所有的女警都调了来,分成几拨儿,
加快了调查的速度。
从西华一巷西端一直查到东头,几乎是每一间屋子都查看过了,也没有发现
与那伙儿人相像的人员,也没有人声称看到过他们。
又接着去调查东华一巷,也没有结果。
难道他们真的长翅膀飞了吗?!不可能!绝不可能!凌秀容同大家在一起苦
思苦想,这时,负责带领另一拨儿人马的内勤方瑾开了口:「科长,刚才我们到
七十一号院调查的时候,感觉他们家那个保姆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西华一巷
一共有七十二个院落,七十一号离街东口只差一个院子。
「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点儿不对劲儿。」另一个女警也说。
「怎么不对劲儿?」凌秀容忙问。
「说不好,只是觉得她说话躲躲闪闪的,好像心里有什么事儿似的。」
「她叫什么名字?」
「叫周妈。」派出所的片儿警小刘说。
「你了解她吗?」
「七十一号院的房主是新联百货公司的总经理刘万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长子刘方,已经结了婚,现在广州经营新联分号,次子刘正,现在北大读书,女
儿刘楠,今年十九岁,在省女一中上高中。
周妈是刘楠的奶妈和保姆,今年四十多岁,是刘楠刚生下来的时候雇来的,
丈夫早就死了,也没再嫁,一直带着独生女儿梁招弟住在刘家。」
「她人怎么样?」
「是个老实人,干活儿也勤快,刘家上下都挺喜欢她,梁招弟和刘楠同岁,
刘万云把她当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还供她上学,现在在市女中读高中。」
「她这人说话怎么样?」
「人有点儿胆儿小,不过说话还不那么怯场,今天她的样子还真有点儿怪。」
「他们家雇了几个仆人?」
「原来多,有七、八个呢,现在刘万云的子女都在外面,家里只有他夫妻两
个,用不着那么多人,所以都给辞了,留下一个司机老王、看门的老侯还有周妈。」
「那两个人看见什么没有?」
「老王说他吃过早饭就开车拉着刘万云夫妻离开,先把刘万云送到公司,然
后送刘太太去万柳园看朋友,在刘太太的朋友家吃的午饭,等到晚上才拉着刘太
太去公司接了刘万云回来,老侯这几天老家有事儿请了假,是周妈替他看大门。」
「这么说,昨天是周妈一个人在家?」
「对。」
「那么,如果周妈那个时候正好开门出来,是很可能看见什么的?」
「很可能。」
「那她为什么不说出来?」
「也许她觉到了什么威胁。」
「对,很可能。那她看见什么了呢?……你把她叫出来,我单独同她谈谈,
探探她的底。」
「好,我这就去。」过了一会儿,小刘带着周妈来了,看上去果然目光躲闪,
仿佛有什么心事。
「周妈,我想问你点儿事。」凌秀容很和蔼地说。
「首长,您问,凡是我知道的。」
「昨天上午,大概是九、十点钟的那会儿,你在作什么?」
「我在,我在刷碗、打扫屋子,我每天都打扫屋子。」
「我听派出所的小刘说了,你是个勤快人。」
「您过奖了。」
「你昨天上午,没有听到什么或者看到什么吗?」
「没有,没有,我昨天上午一直在堂屋里,什么也没听见,也没看见。」
「她心里是搁不住事的。」凌秀容心想,她看得出周妈的心理有些慌张。
「那么长时间,一直在堂屋里吗?」
「不,还有厢房,后院的房子,都打扫了。」
「老侯回老家了,你不是在替他看大门吗?没在门房里吗?」
「不,不,在门房,可那是后来了。
我把老爷和太太送走了,先回厨房把早饭用过的碗筷洗干净,然后就去打扫
屋子,打扫完了才回来的。」
「回到门房是什么时候?」
「中午,中午了,我吃了中午才去门房的,所以,什么也没听见。」
「那么,如果你在门房,会听见什么吗?」
「会的,一定会的。」凌秀容再次感到她话中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因为
她知道,像她们这样的大宅院,不是很大的响声,在门房里是不容易听见的,她
这么希望强调自己一直在屋子里,恐怕她真的看到了什么。
「周妈,你知道,我是代表政府在问你问题,而且关系着几个人好人的性命,
如果你看到了什么,我希望你如实地讲出来。」
「没有,没有,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真的,您相信我吧,我没说谎!」
凌秀容问了很多问题,周妈都痛快地回答,但只要一触及到昨天上午,她便立刻
警惕起来,只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但凌秀容很清楚,
周妈一定看见了什么,她一定受到了什么人的威胁。
「好吧,你回去好好想想,知道什么赶快告诉我们。」凌秀容见一时也问不
出什么来,只好作罢。
「是,是。」周妈飞快地走了。
「如果周妈知道点儿什么,七十号和七十二号院的人恐怕也能知道点儿什么。」
凌秀容说道。
七十二号院是她亲自去查的,既然是离街口最近的一家,她当然不会轻易放
过。
这院子的主人是博爱医院的外科主任杨秉仁,他早几年成了鳏夫,也没有孩
子,从早到晚泡在医院里,很少回家,家里交给管家杨长德看管。
凌秀容去他家查的时候,杨长德一路骂骂咧咧地从里面出来开门,他满脸通
红,一嘴酒气让人恶心。
派出所的小方说,杨长德在这街上很出名,就因为他好这杯中之物,小方十
次来,九次看见这杨长德醉得一塌糊涂。
杨长德见是对当兵的倒是十分客气,领着凌秀容这屋转了那屋看,满嘴说着
客气的醉话。
七十号住的是德寿堂药房大掌柜吴启联夫妇,他们的子女也都不在身边,只
有一个天聋地哑的仆人照顾他们,指望这个聋哑人听见什么那是没有几成希望的。
看来,突破点还在周妈身上。
「周妈对刘万云夫妇百依百顺,能不能请刘万云两口子去作周妈的工作呢?」
这是派出所小方的看法。
「能威胁周妈的,除了外边的人,最有可能就是刘万云两夫妇,可让他们两
个出面怎么行?」冯亚娟反对。
「我看这倒不难解决,只要去调查一下刘万云夫妇昨天的行踪就行了,如果
他们真的一整天都不在家,就说明他们没有嫌疑,让他们说服周妈未尝不可。」
副科长佟云说。
「我看,这是个办法,老佟,那就派两个人先去万柳园和新联百货公司调查
一下,如果能排队刘万云夫妇的嫌疑,就请他们设法作作周妈的思想工作。」凌
秀容道,接着她又想起了什么:「哎,周妈还有个女儿在市女中上高中?」
「对。」小刘回答。
「她在那里上多久了?」
「从初中开始就在那里。」
「几年级?」
「高一。」
「这孩子怎么样?」
「梁招弟从小和刘万云的女儿刘楠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刘万云夫妇对她也
像亲女儿一样看待,并不在乎替她花钱。
因为道远,所以刘万云让梁招弟住在学校里,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听说在
学校里学习很努力,一直是全年级的头几名。」
「政治方面呢?」
「不太清楚。」
「哦?老佟,这里的调查由你负责,小冯,跟我去一趟女中。」
「是。」
(八十)
「梁招弟呀。这孩子本质不错,学习也挺刻苦,自从初一到了我们学校,成
绩一直是班里的状元,全年级也数一数二的。」教务处曹主任一听问起这个得意
门生,就把她夸得像朵花儿似的。
「那她的政治表现呢?」
「因为她母亲是给人家作女仆的,是下层劳动者出身,所以学校里的党、团
组织一直很重视她,她本人在政治上也很积极向上,解放前的学潮运动她也都积
极参加了,而且还在反对军警镇压的时候掩护过在组织的同学,但却一直没能加
入组织。」
「为什么?」
「据学校团委的同志说,她不太合群,而且对阶级剥削和阶级压迫的提法一
直有牴触,思想上想不通,所以……」
「我明白了。」凌秀容说。
她很理解梁招弟,因为正是刘万云一家收留了她和她母亲,并且对她们母女
象对自己的家人一样,这让她自己都觉得受刘家的恩德无以为报,替刘家操持些
力所能及的家务事是理所应当的。
说自己母女两个是受人家剥削压迫,这让她怎么能接受呢?不要说梁招弟,
其实凌秀容也是出身于小康之家,家里过去也曾雇过仆人,她记得父母对仆人也
是非常好的,所以,对阶级剥削的说法,凌秀容自己也感到有些太绝对了。
「我们想同她单独谈谈,可以吗?」凌秀容问。
「没有问题,您们的事都是大事嘛。我这就去叫她。」
「好的,不过,最好不要惊动其他同学。」凌秀容早就有准备,所以她和冯
亚娟是换了便服才到学校来的。
曹主任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坐下说:「我已经叫人去叫她了,她是年级的学
习尖子,经常到我这儿来的,所以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那太好了。」
「报告。」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女声在门外喊道。
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学生,中等个子,中等胖瘦,穿着同其他同学一样的
学生衣裙,截着一副度数不算太深的眼镜,显得文质彬彬。
「主任,您找我有事?」
「不是我。这两位同志是市公安局的,是他们想同你谈谈。」曹主任说。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我,我没有作什么。」梁招弟听说是公安局的,一脸
不安的神情。
「别误会,你坐下,是我们有件重要的是事想请你帮忙。」梁招弟局促不安
地坐下来,曹主任急忙告辞出去了。
「招弟。别紧张,我们都了解你是个好同学,我们来不是因为你有什么问题,
而是确实是有事来找你帮忙。」
「我能帮你们什么忙?」梁招弟很疑惑。
「你能,一定能。我问你,你认识周秀媛和胡亚男吗?」
「当然认识,她们两个都是学校学生会的,女中没人不认识她们。」
「你同她们熟吗?」
「我初中的时候和周秀媛同班,而且还是同宿舍呢。」说起老同学,梁招弟
脸上的不安消失了,而且略带了点儿兴奋。
「那你们关系一定很好了。」
「是,我们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她去了卫生学校以后我还去宿舍看过她,和
她们都很熟。周秀媛在学校的时候一直想发展我入团,后来她和胡亚男去卫生学
校,换了别的同学负责我的组织问题,不过,因为我……,所以……」
「这件事我们知道,我很理解你的想法,你和你妈妈并没有受到过别人那样
的剥削。不过我今天来要同你谈的不是你的组织问题。」
「那……」
「好吧。
这件事目前还是个秘密,所以希望你不要说出去,好吗。」
「好。」
「周秀媛她们宿舍的四个同学可能都被特务绑架了。」
「什么?绑架?不会吧?什么时候的事?」梁招弟像是被蜂蜇了似地站了起
来,眼睛里噙着泪光,看得出她从心底里对这几个人十分关心。
「是真的,就在昨天早晨。」梁招弟哭了,凌秀容两个急忙去劝她,好长时
间才收住了眼泪。
「我能为她们作什么?」梁招弟道。
「这正是我们要请你帮忙的地方。根据我们的调查,周秀媛她们被绑架后,
曾经到过西一巷,而且,你的妈妈很可能看到了什么。」
「我妈妈?」
「对,但她可能受到了威胁,所以什么也不肯对我们说。你知道,周秀媛她
们落在坏人手里,每拖延一分钟,都可能会有不可想像的事情发生在她们的身上。」
「我明白了,你们想让我去作我妈妈的工作。」
「对,你愿意吗?周秀媛是你同屋三年的好朋友,她们的生命,可能就因为
你而得到拯救。另外,这也是向组织证明你自己的最好机会。」
「我干。不过,我不是为了向组织证明什么,也不仅仅是为了我同周秀媛三
年的友谊。我做,就是因为我的良心告诉我应该做。」
「好,我代表被绑架的同志,也代表部队和政府谢谢你。」凌秀容很欣赏梁
招弟,她的想法是有些不太合群,但同时也表明她是个有自己的独立思维,不会
盲目附和别人的人,比那些嘴上比谁都革命,真遇上事儿望后缩的强多了。
「你怎么大白天就回来了?学校放假了?」周妈看见女儿,又是高兴,又是
疑惑。
「没有,没放假。」
「那你是逃学啦?你!那你是生病了?」周妈起初很生气,女儿逃学可是让
她无法容忍的大事,但转念一想,女儿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又关心起她的身体来。
「也不是,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同您说。」
「同我说?什么事?」
「妈妈,您老实告诉我,昨天上午您都看见什么了?」
「这孩子,怎么问这个?」周妈的脸上现出了惊慌之色。
「妈妈,您到底看见什么了?」
「这丫头!跟你妈说话怎么像审犯人似的?」周妈想要打岔。
「妈妈!您别打岔,快告诉我看见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看见。」
「妈妈,您看见什么就快点说呀,这可是塌天的大事呀!」
「什么塌天的大事?!天塌下来有别人顶着呢,咱们两个女人家怕什么?」
「妈!您到底看见什么了,快点说嘛,急死人了!」
「是谁叫你问的?是不是公安局?」
「是又怎么样?您到底看见什么了?」
「我不是说了吗?我什么也没看见!」
「妈,您别瞒我。」梁招弟把口气放缓和下来:「您不是个会编瞎话的人,
我从您脸上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求求您,把您看见的告诉政府吧,这很重要。」
「我说了我没看见!」周妈的脸上显得很生气,她知道,女儿一向不会违拗
她的。
梁招弟果然好长时间没有说话,眼泪却在眼睛里转。
「吃饭了吗?我给你做去。」周妈怜爱地问。
「不用了,我吃不下。」又过了一会儿,梁招弟把眼眶中的泪水咽下去,然
后问:「妈妈,如果我遇到什么事儿,您会怎么样?」
「这话问的。你是我的心肝,豁了命出去,我也不能让你受一点儿委屈。真
格的,你这么老实,不会有谁对你使坏的。」
「要是我有个姐妹呢?她们有了事儿呢?」
「你的姐妹不就是我的女儿吗?十个指头虽有长短,可到底都是我心头的肉
哇。」
「妈妈,现在我就有两个好姐妹,她们同我好得像一个人一样,她们的生死
未卜,我怎么能吃得下饭去呢?」
「瞎说?妈可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她们不是您生的,但却是曾和我生死与共的好姐妹,和您的女儿也没什么
不一样。现在,我有两个好姐妹出了事,要救她们,就全靠您的一句话了,妈妈,
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哇!」
「是嘛?可我能帮什么忙?我没见着有女的 .」
「那您还是看见了!」
「我……」周妈发现自己不经意间说走了嘴。
「妈!您到底看见什么了?也许您没看见她们本人,可您看见的事却可能同
她们有关系!您的一句话,也许就能救了她们呀!」
「嘘!小点儿声,壁墙有耳。」周妈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装不知道了,她
的脸上再次涌起了那种恐惧与惊慌之色:「孩子,不是妈不说,是妈不能说呀!」
「您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怕呀!」
「您怕什么?他们威胁您了?他们是谁?」
「孩子,我不是为了我自己呀!妈都这岁数了,什么样的苦没吃过,什么样
的罪没受过?要是没有刘家好心收留,哪能过上这样好的日子?我有什么可怕的?
妈为的是你呀!」
「为我?」
「他们说,要是我把看到的说出去,他们就要对你下手哇!」
「我说呢,原来他们用我威胁您?他们是谁?您认识他们吗?」
「孩子,我不能说呀,真的不能说呀!」
「怕什么?我又不是个泥人儿?当初参加学潮的时候我都没怕过,现在解放
了,有政府,有解放军,有公安局,更不用怕了!」
「不!不!我早听说了,那些家伙杀人不眨眼,比狼都狠,他们可是什么都
干得出来的呀!再说,现在云州城四周的乡下都落在了土匪的手里,共产党还能
支持几天哪?」
「妈!土匪再凶,不过也就是咱们一个云州嘛!用不了多久,解放军派了大
部队过来,就把他们都给收拾了,您怕什么?」
「可他们说,老蒋要反攻大陆了,现在他们把全国都占了多一半儿了。」
「那是造谣!这您也信。」
「不管信不信吧。这阵子城里出了那么多事儿,可没听说公安局抓着过一个
人,人家有那么多的人,孩子,咱们孤儿寡母的,哪斗得过他们呀!多一事不如
少一事吧。」
「妈!这可不是别人家的事!是咱自家的事呀!」
「……」
「妈,在您的眼里,楠楠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老板一家对咱们母女恩重如山,咱们这辈子也没法报答,楠楠是个好孩
子,也是吃我的奶长大的,在我的心里,你们两个都是我心头的肉。」
「那楠楠的好姐妹,也和我的姐妹一样了?」
「当然。」
「在被土匪绑去的人里,也有楠楠的同学,她们也是楠楠的好姐妹,要是楠
楠知道您没有去救她们,那会怎么样?咱对得起楠楠吗?对得起刘伯伯一家吗?」
「妈能怎么样?妈一个老妈子,能干什么?」
「把您看见的说出来,让公安局去把坏人捉住,就能救她们出来。」
「不!不能!他们要是知道我把事情说了出去,一定会害你的。」
「我不怕!」
「我怕!」
「妈妈,她们都是我的好姐妹,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求你救救她们们吧!」
梁招弟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眼泪刷刷地往下流。
「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周妈赶快去拉女儿。
「不!妈您答应我吧。」
「不行,什么事都行,就是这件事,妈不能答应!」
「那我就不起来,宁愿跪死在这里,也不起来。」
「起来!」周妈又板起了脸。
「妈,女儿是个不孝顺的女儿吗?女儿长这么大,什么事没听过您的话?可
这件事,关系着好几条人命,女儿不能见死不救哇!自己的姐妹有了事,我本来
能作什么,却眼睁睁的看着她们遭难,您让女儿怎么作人哪?!」
「孩子,妈也求你了。妈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自从你爸爸死了,妈守寡二十
年,辛辛苦苦,就是为了把你拉扯大,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妈可怎么活呀!」
周妈也哭了,娘儿两个面对面跪在了一处。
「妈,您不是总教导女儿,仁义为先吗?什么是仁义?孔子说,仁者爱人。
见死不救,能叫爱人吗?您想让女儿为了保自己的命,就作那不仁不义的人
吗?
刘伯伯一家收留咱们,还供我念书,就是为了让我作一个不仁不义的人吗?
您刚才说,咱们受刘伯伯一家的大恩,这辈子也报答不完,咱们要是能救上
几条性命,不就是报答他们的大恩吗?
何况里面也有楠楠的姐妹?
孔子说:舍生取义,就算是真有生命之忧,咱也得豁出去,何况现在是共产
党的天下,有咱们的政府,有咱们的军队,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可是妈真的怕呀!那些人无孔不入,咱不知道去哪儿找他们,我连见都没
见过,他们却知道咱们家的所有事情,咱们在明处,人家在暗处,说不定咱们娘
儿俩伯话,已经到了人家耳朵里了,妈能不怕吗!」
「您不认识他们?」梁招弟把周妈拉来,自己也站起来,娘儿两个到炕上坐
下。
「不认识,所以妈才更怕呀!」
「那您到底看见了什么?」
「妈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妈您又来了!」
「真的!我真没看见什么。」
「那您怕什么?这到底怎么回事呀?」
「昨天上午,我收拾完了东西,到街口垃圾站倒土,看见一个乡下人站在那
里,我也没在意,倒完土就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我在里面擦桌子,有人在外面敲院门,我出去打开小窗户一看,
就是那个乡下人,可是可怪,身上穿的全变了,变成了个穿西装的城里人。
我问他找谁?他说就找你。
我说我不认识你呀!他说: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我说没看见什么。
他又说没看见最好,看见了,也最好闭上你的臭嘴。
他又狠吃吃地说:我不是吓唬你,我知道你有个女儿叫梁招弟,现在在女中
念高中,要是你敢多嘴多舌,把看见我的事说出去,我们不会放过你们母女。
你不要心里存着侥幸,以为有共产党罩着你们,现在城外都是我们的人,用
不了几天,国军就要打进来了,共产党没几天蹦达头儿了,就算我们现在不收拾
你们,那时候你们也逃不出去。」
周妈几句话没学给女儿说,那个人还淫笑着说:「你那个女儿今年十九是吧,
戴个眼镜儿,长得也还算标致?要是你敢不听话,将来逮住那小丫头片子,不会
让她干干净净地死的。」
「您说的是真的?」
「真的,没一句谎话。」
「那就怪了,你也没看见什么,也不认识他,他犯得着这样威胁您吗?」
「妈也不知道哇,我真的就只看见他一个人,其余什么也没看着哇!」
「这里面有问题,妈,我得赶快去向公安局的同志报告。」
「孩子。」周妈一把拉住了女儿的手,眼泪汪汪地说:「你可要小心呐!」
(八十一)
听了梁招弟的报告,侦察科的同志也觉得很奇怪,既然周妈并没有看见什么,
干嘛要威胁她。
「这是心里有鬼!」凌秀容道:「这说明参与绑架的匪特的确到过西华一巷。
问题在于,为什么那个时候,就只有他一个人在街上,在那里干什么?其他人去
哪儿了?」
「有一个情况很重要,就是那个人换了衣服,为什么换衣服?在哪儿换的衣
服?」副科长佟云道。
「我想,这是敌人的脱身之计,这也就是为什么没有人看见那伙乡下人从西
华一巷离开的原因!他们化妆成农民进行绑架,知道无法完全逃避路人的眼睛,
所以跑到西华一巷来换上城里人的衣服,然后再离开。
这里白天街上很少有人,所以在这里换衣服可以减少被人看到的机会,不想
被偏偏被周妈看到了,这才去威胁她。」凌秀容道。
「那其他人在哪儿?他们是分开换衣服吗?换下的衣服放在哪儿了?关健是
那些车和麻袋怎么换呢?」
「这是个问题。离开西华一巷肯定是越分散越好,但要是我的话,换衣服肯
定是越快越好,一起换最快,被发现的机会最少,但为什么只剩了他一个,却没
有和别人一起换衣服呢?那些车是不可能换的,只能藏在什么地方,不过,被绑
架的人又怎么转移出去呢?」秀容道。
「我也这么想。我看,咱们应该看回西华一巷去看看,昨天光是入户调查了,
没注意外面的垃圾堆,如果发现了被扔掉的家民衣服,就可以证实咱们的判断。」
「好。」在坐车去西华一巷的路上,凌秀容还在苦苦思索着,好多事情一时
还不能完全串起来。
垃圾堆里什么都没有,凌秀容又派人找来了住在城外,每天都按时来收垃圾
的农民询问,也没有看到有衣服,不过这倒是证实了凌秀容的猜测。
「我刚才在路上就想,咱们在垃圾堆里不一定能找到什么东西,果然是这样。」
凌秀容对佟云说。
「哦?为什么?」
「我有另一个想法。即便敌人能够在街上换掉衣服,车的问题还是无法解释。
那些车虽然小,但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拆散了带走,再说,被绑去的人怎么办?虽
然她们都是女人,身材瘦小,但没有车,就只能扛在肩上,那份量也不轻呢!目
标也不会小,不可能不被人看见。」
「那你的意见呢?」
「第一,再组织力量在周围调查,看有没有人看见陌生的面孔从这里离开,
还有那些独轮车和麻袋。第二,对这里的居民再作一次调查。」
「好,不过为什么?」
「我在想,那个人单独出现在街上在干什么?」
「干什么?」
「把风。」
「把风?」
「对,所以,那些独轮车和麻袋可能根本就没有离开西华一巷,而是进了这
里的某个院子,而且要在那个把风的敌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有这个可能。」
「正因为他看见了周妈出来倒垃圾,以怕她说出去会把我们引向他们,所以
才威胁周妈。」
「有道理。」
「但他以前并没见过周妈,却知道周妈女儿的情况,说明有人告诉了他,谁?
当然是这里的住户!」
「嗯!」
「这么一来,周妈所说的一切就都能解释了。」
「我同意你的猜测,不过,咱们可是逐院逐屋都看过的,并没有发现可疑的
人或东西呀!」
「这也正是让我不解的地方,难道他们早已把人转移出去了?怎么转移的?
用什么办法才能不被人注意呢?」凌秀容再次来到刘家,向周妈仔细询问情况,
然后根据周妈的回忆,凌秀容来到那个人所站的位置。
她发现这个位置的确是个把风的好地方,把南北东西四个方向都照顾到了,
任何一个方向有人出现,他都能看到。
然后她又在心里想像着当时在这个位置能看到的情况,南北大街上只有各院
的山墙,并没有任何一道门,所以绑匪也就不可能从这条街上进院,因此,只有
西华一巷和东华一巷才符合要求,加上两条街在这里是略向南突出的,那么,绑
匪们可能进的院子,只有西华一巷六十九号之后,东华一巷三号之前的这七个门。
如果周妈的话是真的,那么刘家的嫌疑可以排除,可疑的就只有六户。
凌秀容和佟云商量后决定,仍把人分成两队,一队继续在一巷、二巷及中央
大街的南出口处继续调查,另一队集中力量对那六户作进一步检查,并安排对这
六户进行秘密监视。
新的检查并没有发现什么,而附近的居民也没有看到有符合凌秀容等人相像
的陌生人和独轮车离开这一地区,难道他们真的凭空消失了不成吗?时间一分一
秒地过去,凌秀容比任何人都要着急,因为她明白,时间就意味着生命。
忽地,一个念头涌上心头,既然没有陌生人离开,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
附近什么地方还有暗道之类的东西,二是有什么类似暗道的东西把这些人藏在里
面弄走了。
先说第一种可能,这里的住户都是大家大户,又都是在此居住年久,家里有
过去避祸用的暗道是非常可能的,只是不为人知罢了;再说第二种可能性,这里
住的人都很有身份,家里有汽车的也不少,会不会是把人用汽车带出去了。
如果是前一种情况,那么至少人还没离开这附近,还可以控制,可如果是第
二种情况,那么被绑的人也许早就离开了,找到她们的困难就更大了。
想到这里,凌秀容赶快向局里汇报,在本来就有的全市宵禁的基础上,加强
巡逻,对通往城外的各个要道严密盘查,勿必不要让绑匪把人带出城外。
凌秀容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然而,敌人太狡猾了,还是在凌秀容赶到之
前得了手。
那是第二天一早,梁招弟从周妈那里又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情况,就是那天上
午十点左右的样子,她听见隔壁七十二号院里仿佛有劈柴禾的声音,时间挺长,
后来就没动静了。
凌秀容马上就想起来了,七十二号院的管家杨长德是个酒鬼,通过派出所小
刘的介绍知道,这个人根本不会作饭,那么他壁柴禾干什么?做饭吗?
不好!凌秀容马上意味到,这是在销毁罪证,更确切地说,他是在把那几部
独轮车拆毁,也许是烧掉了!
「老佟,你马上带人去博爱医院,把杨秉仁控制起来,我带人搜查七十二号
院!」
凌秀容抓住了杨长德,并在厨房的灶灰里发现了几颗铁钉,经过鉴定是独轮
车车轮上用的,还找到了一小片布片,经辨认,可能是军帽帽沿上的残片。
暗室找到了,里面却空无一物。
杨长德是个亡命徒,虽然铁证如山,他却一言不发。
但凌秀容已经明白方素娟等人是怎么离开的,于是也赶往博爱医院。
杨秉仁常用的那辆汽车还在后院里停着,只是人不在了,据护士们说,昨天
晚饭后杨秉仁还到病房查房,但今天早晨却没来上班,门房说他昨天夜里和药房
主管冯少才、司机王师傅和看太平间的冯老头出去后再没回来。
杨秉仁在医院专门有一间宿舍,死了老婆后,在医院住的时间比在家还多,
对杨秉仁宿舍搜查的结果让凌秀容明白,杨秉仁这是一去不回头了。
他是知道风声逃走了呢?还是本来就打算撤离呢?凌秀容不得而知。
「再去查一遍太平间。」凌秀容意识到那里可能藏有线索,所以虽然佟云他
们先前已经查过一遍,她还是决定再去一趟。
太平间里阴森森的,放着两排木制尸床,其中约一半躺着尸体,凌秀容没有
掀起布单查看尸体,因为佟云已经派人查过,没有发现失踪者。
她只是仔细地用手电照着,蹲下身去查看那些空台子上的灰尘,以便知道哪
张台子最近被用过,她特别注意到其中有四张台子几乎没有什么灰尘,说明用过
时间不长,但伸手摸上去,台子是冰凉的。
凌秀容不甘心,仔细地对这几张台子进行检查,到底还是给她查出了东西,
在一张台子的木板缝里,她发现了一粗扣子,用摄子夹出来一看,是军装扣,很
明显,被绑架的人曾经被藏在这里,不过现在已经不在了。
凌秀容已经知道,杨秉仁她们是利用医院的救护车把被绑者从西华一巷转移
到这里的,由于杨秉仁就住在西华一巷,并且经常开医院的车回去,周围的邻居
见怪不怪,所以没有人怀疑过。
而医院里管太平间的冯老头同他们一伙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送进太
平间。
但据医院的看门人说,自从前天杨秉仁回到医院后,救护车就没出过门,杨
秉仁的小汽车也只出去过一次,上面坐了四、五个人,绝对没有放四、五个被绑
者的地方了,那方素娟她们又是怎么离开的呢?医院里也有暗道吗?汤院长立刻
否定了凌秀容的说法。
「病房。」凌秀容道:「用麻醉药麻醉后假装病人!」查了一圈儿,也没有
在病人中找到哪怕是相近的病人。
凌秀容又想,杨秉仁是个外科医生,会不会半夜把人杀了,再解剖成碎块藏
匿呢?凌秀容觉得这不合理,如果目的是杀人,那么何不在黄土厂把人杀掉就完
了,还非得把人绑架呢?但她还是查了病理室,果然没有发现新鲜的标本。
直到中午时分,看后门的杨老头儿主动找了来。
「首长,是这样,这几天,确实没有能装人的车离开过医院,所以,我也没
往那方面想,刚才来了几个掏茅房的,我就忽然想点儿事儿来,不知道对你们有
没有用。」
「您说。」
「昨天一早,来了几个掏茅房的,有点儿不大对头。」
「怎么不对头?」
「一般老百姓家里的茅房都是一个礼拜才掏一次,我们医院往来的人多,是
一天掏一次,每次都是那些人,时间在上午十点左右。
昨天一大早,就来了一拨儿,有五、六个人,都是生面孔,牵着两辆毛驴子
拉的粪车。
我说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他们说,是医院里派人去叫他们来的,说是头
天病人太多,茅房满了,又说他们是XX丈夫的亲戚,我一听他们人名说的不错,
就让他们进去了。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原来掏粪的那帮子人来了,我说早上不是已经掏过了
吗?他们听了很不高兴,说都是老主顾了不应该不告诉他们就叫别人掏。
刚才掏粪的又来了,我想起昨天的事儿,觉着蹊跷,就赶紧来报告了。」
「您提供的情况很重要,谢谢您?」凌秀容不是客气话,这个线索真的很重
要,它把一切线索都连在了一起,尽管凌秀容明白这是一个悲剧式的结果。
原来,这是由马洪儒提出,并由吕清亲自策划的一起绑架案,为此吕清运用
了他掌握的一个很大的潜伏特务网络,杨秉仁是这个网络的二号人物,他手下有
二十多人,已经潜藏了几年。
胡亚男本是国民党派在云州女中的特务,胡子兴也是特务,他与胡亚男的父
女身份只不过是个掩护。
为了达到目的,胡子兴对外始终表现出一点儿激进和对学生的同情,胡亚男
更是伪装进步,终于骗取了学生团组织的信任。
本来胡亚男的任务是搜集学生地下党、团组织的情报,她已经非常成功地混
进了女中的团组织内部,并且掌握了女中地下党组织的重要情况,但就在特务机
关已经抓捕了女中党、团组织的数名首脑,并准备进行大屠杀的时候,由于解放
军的神速进展,使敌特机关改变了策略。
他们把胡子兴和胡亚男也关进了同一座监狱,并让他们实施苦肉计,不过,
为了让胡亚男继续潜伏下来,却给胡子兴玩儿了一个真枪毙,将他同女中党支部
书记刘辉、组织委员杨菊两位女教师一同枪杀,同时又故意留下了被捕了几个女
学生,以便给胡亚男作证明人,这也使女中被捕师生没有全部被杀害。
这回,马洪儒以为自己的实力已经不凡,准备要直接攻占云州,所以才命令
城里潜伏的眼线和特务们都行动起来,策应对云州城的进攻,绑架案正是在这种
情况下策划的。
这起绑架案计划了很久,由杨秉仁提出方案,而每一个细节吕清都亲自过问。
在各种准备都作好后,就等着胡亚男的消息。
(八十二)
伏击的地点是事先侦察好的,一共准备了三处。
由胡亚男负责从方素娟口中探听下基层的时间和目的地,当目的地同预设的
伏击地点恰合的时候,胡亚男就假装出来买东西,把情报传递给暗藏在军分区大
院里的另一个特务。
接到情报后,杨秉仁马上召集手下在黎明前进入伏击地点等待方素娟她们的
到来。
其实这样的行动已经有两、三次了,只是因为方素娟等人并没有选择走他们
预定的设伏地,所以没有得手。
这一次,胡亚男主动提出要抄近路,方素娟等人也是太麻痹了,放松了警惕,
结果跟着胡亚男一步步走进了陷阱。
五个女兵刚刚走过伏击点,胡亚男故意回头说话分散其他人的注意力,特务
们趁机从两边的院子里蹿了出来,一下子就把四个毫无防备的女兵控制了。
女兵们都是有枪的,但毕竟只打过几发子弹,而特务们都受过严格的训练,
他们知道女兵遇到这种情况多半不会束手就擒,所以两个人对付一个,一上来就
一个人先从背后勒住她们的脖子,使她们窒息,另一个迅速抢走她们的手枪,然
后把她们倒拖进两边的院中。
姑娘们被这突然的一击弄懵了,强烈的窒息使用她们用手拼命去扒勒住她们
脖子的胳膊,趁此机会,特务们拿出事先准备好沾着氯仿的小毛巾捂住她们的口
鼻,把胳膊略松一松,姑娘们立刻拼命地呼吸,然后就迅速被麻醉了过去。
特务们把迷倒的四个女兵装在麻袋里,放在事先准备好的独轮车上,胡亚男
也脱了军装,换上同伙儿递给她的衣服,一伙儿人迅速地离开了黄土厂。
他们来到西华一巷七十二号,留一个人在路口放风,其余人迅速进至院中。
那个放风的刚想跟进去,听见七十一号的门响,就没敢再动,那也就是周妈
出来倒土的声音。
其实周妈并没有看见特务们进院,但特务们作贼心虚,生怕出问题,于是杨
秉仁就叫那个放风的特务去吓唬一下周妈,结果弄巧成拙,周妈的恐惧被公安看
了出来,这才把凌秀容的目光引向了杨秉仁。
再说特务们进了院,马上把乡下人的衣服脱了,洗去脸上手上的土灰,换上
西装革履,胡亚男也换了旗袍。
然后先派杨长德从后门出去探路,看见左右无人,特务们才抬着四个昏睡中
的女兵上了头晚就停在这里的救护车。
杨长德负责销毁证物,包括用斧子劈坏了独轮车,同女兵们的军帽和掉下的
鞋子一起扔进灶堂里烧毁。
四个被绑架的女兵一送到医院,就被当作尸体藏在了太平间。
他们以为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但正是周妈脸上的恐惧,让锲而不舍的凌
秀容一步步追到了杨秉仁的身上。
杨秉仁也不是省油的灯,自从绑架得手后,他就一直关注着公安局的行动,
他没想到凌秀容这么快就查到了他的家,所以,一听到凌秀容把调查的重点集中
到了七十一号的周妈身上,他便感到有些不妙,于是马上派人联络吕清。
绑架是早已计划好的,吕清得到消息,立刻派人化装成掏粪的农民,利用早
已准备好的粪车下面的夹层,把仍在麻醉中的被绑者送到了城外,而杨秉仁则继
续留在医院销毁完痕迹后才撤离。
凌秀容回到局里,立即向案件发生后就一直等在这里的于志超作了汇报。
对自己没能及时救出被绑架的同志,凌秀容感到十分内疚,向组织请求处分。
「不要过度责怪自己,这正说明我们所面对的敌人是非常狡猾的。
但是,敌人越是狡猾,就越能激发出我们的斗志。
秀容同志,这不过才开始,回去告诉同志们,打起精神来,要同暗藏的敌人
斗争到底!」
「是!」
「现在,」志超分析道:「尽管我们查明那伙儿假装掏烘的匪特已经离开了
云州,但还不能肯定匪特人员没有在半路上用其他方式把人转移,换句话说,我
们的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出了城,出去了几个还不好说。
第二,从这次绑架来看,这伙儿特务的实力不可小看,很可能是一个大的网
络,这么大的一个特务网,不会仅仅为了绑架几个医生护士而潜伏,所以,他们
不会就此离开云州,而且,你们调查来的情况也可以证实这一点,他们很可能还
要策划更大的破坏案。
秀容,不要受这次挫折的影响,咬住杨秉仁的尾巴,紧追不舍,一定要把这
儿敌人连根拔出来!」
「是,坚决完成任务。」第二天,于志超又派人把正在侦察科同侦察员们分
析敌情的凌秀容叫到办公室。
「秀容,我们安插在土匪内部卧底的同志送来了情报,证实被绑的同志的确
已经被到了马洪儒的司令部,但据他了解的情况,被关押的只有三个,另外两个
没人看到。情报上说,这起案件的主要策划者是吕清,现在我们的同志正在设法
了解更具体的情况。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敌人对我们的人一向采取的是暗杀手段,因为那样作比较简单,这次为什
么不杀人,而非要用不易得手的绑架手段呢?」
「也许因为她们都是女的,而且都很年轻……」志超的语气里显然并非如此。
「不,不对。」
毕竟是女人,谈到敏感的事情总有些不自在,所以凌秀容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但这个从残酷的战争中走过来的女人,已经见了太多女同志被污辱的场面,所以
性问题丝毫不会影响她的判断。
「虽然方素娟和那四个女学员都很年轻漂亮,而且土匪大都是一群下流的淫
棍,但城外年轻漂亮的女人多得是,而且更容易到手,为什么非要从城里绑票?
再说,敌人在云州潜伏下一个这么大的特务网很不容易,仅仅只为了抓几个人来
强奸,就冒着全部暴露危险,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作了?」
「我也这么想,那你认为敌人想干什么?」
「我想,他们绑架这些女同志的主要原因有两个,第一是她们的家庭背景,
这几位同志的家里都是同我党关系密切的党外人士、社会名流,敌人想以这几位
同志作人质,威胁她们的家属不要同政府继续合作,甚至反过来帮助他们,所以,
这些位同志的生命可能暂时还不会受到威胁,而且,敌人也可能不会强奸她们,
因为那只会起反作用。」
「希望是这样。说下去。」
「第二,就是利用这起案件作幌子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筹划更大的阴谋。」
「我同意你的分析,所以我们要作好三手准备:第一,要继续沿着杨秉仁这
条线索穷追不舍,把这伙儿敌人彻底挖出来;第二,要尽快查明敌人制造这起绑
架案的真实目的,以及敌更大的阴谋究竟是什么;第三,要利用我们安插在敌人
身边的卧底,争取有机会把人救出来。」
「对!」
「救人的事由我直接负责,其他两项任务就交给你们侦察科负责,要随时向
我报告。」
「是!」凌秀容知道,卧底是一件非常机密的事情,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
分危险,所以于志超不会透露这方面的更多消息。
实际上,凌秀容早已经在科里作了布置,一方面大面积撒网,在全市调查杨
秉仁等人的可能去向,另一方面则派少部分同志以其他身份在几们被绑同志的住
家附近租房子住下,以便就近观察动静。
两天后的夜里,在城中某处地下的秘室里,正在上演着一幕惨剧。
这是一个建筑等级很高的地下工事,两壁和拱顶都是用混凝土铸成,通道很
宽敞,可以容四、五个人并排行走,而其中的地下室除了没有窗户之外,更同地
上的建设没有太多不同的地方。
惨剧发生的地方,是一个可以容纳二十多人的小会议室,不过会议桌和椅子
早都挪到外面通道里去了,此时除了屋子正中地上摆着一把高脚茶几外,再没有
其他家具。
围着那茶几,四周摆着四、五盏高瓦数的聚光灯,灯影背后仿佛有不少人在
那里却看不清楚,而灯光集中照着的茶几上则站着一个人。
那是个留着短发的年轻少妇,她的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双手被一根绳子拴在
背后,欠着两只白嫩纤瘦的脚,直挺挺地站在茶几上。
一根细细的竹竿从黑影中伸出来,不时地捅在女人那两只生机勃勃的乳房上,
伸进那女人黑色毛丛下的肉缝里,她却一动也不动。
她不能动,因为一个从屋顶滑轮处垂下的绳套就套在她的脖子上,那绳子拉
得紧紧的,没有一丝松动,所以虽然竹竿不住地亵弄着她那神圣的地方,虽然她
已经疲劳到了极点,也仍然只能努力地踮着脚跟。
黑暗中传来男人下流的低笑声,接着是一阵轻微的卡嚓卡嚓的金属声,那金
属声对于现在的人来说早已经十分熟悉,不错,正是照像机的快门声。
「过卷儿了么?」有个男人在问。
他就是杨秉仁,而那个站在茶几上的女人就是军医方素娟。
方素娟也是同几个学员一起被藏在粪车夹层里从医院太平间偷偷拉出来的,
只是到了路口,便同其他人分开,另外几辆车奔了城门,而方素娟则被送到了这
个地下室里。
那时方素娟依然在麻醉中,杨秉仁一到,就立刻扒光了她的军装和内衣,变
成了赤条条的裸体。
方素娟只有二十六岁,又没有生育,所以那身体仍然像姑娘一样娇艳性感,
令特务们立刻兴奋起来。
特务们是不会放过发泄的机会的,何况是这样一个女人,他们围着方素娟,
一遍一遍地把玩着她的身体,仔细翻弄研究着她的性部位。
不过他们并不喜欢强奸尸体,所以,他们把她捆在会议桌上,直到她从麻醉
中彻底清醒过来,才在她的叫骂中轮流爬上她的身体。
他们原本就是打算杀死她的,只不过总要充分利用她的身体而已。
方素娟被这伙儿歹徒玩了两天,这才被推上了绞刑用的茶几。
杨秉仁的声音又从黑暗中传出:「动手。」茶几在一根拴在几腿上的绳子的
拖动下向旁边移动了,求生的欲望使方素娟的双脚急促地错动着,但茶几终于被
远远地拉开,方素娟一下子便像个口袋一样吊在了半空。
她窒息了,两只白嫩的脚用力绷直着,在半空中胡乱地划拉着,试图去找到
一个支撑物,她的努力但失败了,但却使她的身体象钟摆一样来回摇晃着,并忽
快忽慢地旋转起来。
黑暗中,快门的声音不停地响着,拦着方素娟胸腹部发出的一阵阵咕噜咕噜
的声音,她努力地挣扎着,成熟洁白的女人体在空中扭动,肛门和性部位不时因
两腿的分开而暴露出来,显示出一种残酷的性感。
「快看!」黑暗中有人兴灾乐祸地说,一股热乎乎的液体从方素娟的两腿间
倾泄下来,接着,什么东西也从她那两块丰满的臀肌中间被慢慢地挤出来,然后
掉在了地上,于是,便有人在暗中下流地笑起来。
方素娟挣扎了很久,可能超过了半个小时,终于,她那两条修长的玉腿变得
僵直,两只纤细的赤脚也绷得紧紧的,在一阵全身性的振颤之后,终于安静了下
来。
一伙儿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抓住那两只细细的脚踝把她的两条玉腿分开来,
肆无忌惮地从下面看着她的生殖器和肛门,触摸着她的裸体,下流地说笑着,仿
佛一条生命的结束对他们而言只是一碟小菜。
杨秉仁的去向没有调查出来,公安局却接到了方素娟死亡的确切消息,那已
经是方素娟死了一天之后的早晨。
消息是从两个渠道先后到来的。
首先是一清早,大约七点刚过,凌秀容接到了市政府所在的北京街派出所打
来的电话,说是有市民报案说府通河里发现了一具女尸。
凌秀容立刻敏感地想到了方素娟,尽管她并不那么肯定,也不希望这是真的,
她让佟云留守,自己带上冯亚娟和几个主要负责现场勘验的同志往现场赶来。
来到府通河的时候,附近已经站满服围观的市民,都在那里纷纷议论着。
发现尸的地方是朝宗桥,那是横跨府通河两岸的一座多拱古石桥,是市中心
最重要的交通要道之一,凌秀容和冯亚娟来到桥上,顺着负责保护现场的派出所
民警手指的方向向上游看,便看到了那具尸体。
尸体离大桥约有不足七、八十米的样子,是放在一个洗澡用的大木盆里的,
大木盆已经被用一根横过河面的粗绳子拦住了,盆中除了那具蜷缩在其中的一丝
不挂的女尸外,还另插着一面小白旗,上面用墨写着六个字,字很大,所以视力
极佳的凌秀容能够看得非常清楚,是「女共匪方素娟」几个字。
发现尸体的是一位扫街的大爷,虽然城里实行宵禁,但通常在天刚刚放亮的
时候就解除了,而上街的第一批市民就是清洁工。
老大爷在大桥上打扫的时候,无意之中向河的上游一看,便看见了那个木盆。
老人家眼神不好,而且当时那木盆离桥还有两、三百米的距离,所以并没有
看见尸体,只是看见旗头竖着一面旗子,活像是一条船的样子,只是觉得有意思,
也没太注意。
等快扫到桥的另一端的时候,那木盆已经移近了很多,老人看见盆中白花花
的仿佛一个人,这才叫住几个过桥的年轻人,让他们帮忙看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急忙派个腿快的去派出所报案。
等民警赶到的时候,桥头河边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已经聚集了四、五百。
(八十三)
「那些人是谁?」凌秀容看到下边河边拴着两条舢舨,岸上有几个穿制服的
人影在晃动,便问道。
「我们派出所的,那个高高的是刘所长。」
「他们动过尸体了吗?」
「没有。」派出所的民警回答:「我们所长说,保护现场最重要,一切等你
们市局的人来了再说。」
「非常好!」凌秀容对此回答非常满意。
她让冯亚娟拍了现场全景,两个人这才同现场法医来到河边,见到了刘所长。
「我们刚才划着船过去看了,但什么都没动。」刘所长说:「那木盆后面有
一根绳子,下面仿佛坠着什么东西,所以木盆向下漂得很慢,不然早就不见影儿
了。
你们没来,我也不敢动,怕破坏了现场,所以叫人找了根绳子把木盆给拦住
了。」
「你们做得对!」秀容说:「那您陪我们过去吧。」
「好。」凌秀容、刘所长上了一条小舢舨,冯亚娟、法医上了另一条舢舨,
每条船上各有一个派出所民警给划着船,一直向河心而来。
那木盆很大很深,是南方人最常使用的那种浴盆,府通河虽然水流很急,表
面却并不起浪,所以盆里并没有什么积水。
军分区的人没有几个不认识方素娟的,所以虽然方素娟的脸因窒息而呈黑紫
色,并且扭曲得利害,凌秀容还是立刻就确定了尸体的身份。
方素娟的手还捆在背后,仰面躺在盆中,双腿搭在木盆的两侧,两腿间的一
切都清晰地暴露着,雪白的屁股中间,还夹着已经干燥的粪痂。
想到这位女军医曾经救活了那么多战士的生命,现在她自己却这样残酷地被
敌人杀死,凌秀容差一点儿当众流下泪来。
木盆的上游方向后面果然有一根粗粗的绳子拴着,绳子斜斜地延伸到河水中,
绷得紧紧的。
凌秀容叫冯亚娟拍了照,又问法医的意见。
法医仔细观察了一下环境和尸体的表面情况,然后表示可以移动。
凌秀容伸手去解自己军服的扣子,刘所长看见,明白怎么回事,急忙伸手拦
住,把自己的外衣脱了盖在方素娟那赤裸的尸身上。
凌秀容毕竟是女人,虽然里面穿着衬衫,毕竟同男人还有差别,所以也没有
同刘所长客气,她请民警把木盆用舢舨上的船缆拴牢,这才拉起木盆后拖着的那
根绳子。
绳子很沉,一方面是浸透了河水,另一方面是下面确实坠着什么东西。
等绳子拖上来才看清,绳子的另一端拴着一个小铁锚。
于是,木盆被舢舨拖到了河边,凌秀容命令连盆一起抬进了汽车,才把刘所
长的上衣给拿回来,让法医跟车走了。
尸体送走,方素娟留下来继续指挥手下向目击者了解情况。
她回头望望,见四周几百号人黑压压地挤在那里谈得兴高采烈,兀自不肯离
开。
想到他们当中很多人到这里,就是为了看看方素娟那赤裸的身子,心里感到
十分不舒服,不过也正因为这种不舒服,忽然之间又启发了她。
「刘所长,这里到你们派出所有多远?」
「不到三里吧。」
「从那几个年轻人发现尸体到你们赶到这里大约有多长时间?」
「发现尸体是大案情,哪个派出所也不敢耽搁的,所以我一接到报案马上就
派值班民警跟着报案人先出来了,然后我带其他人赶到这里,从听到报案到我到
达布置警戒大约也就是十七、八分钟吧。」
「那个时候有这么多围观的吗?」
「我到的时候除了那个老大爷和几个年轻人外,也就最多有十几个人,都是
因为路过这里,知道出了事才留下来的。
但我们到了没几钟,就黑压压地来了很多人,好在我们早到了一步,把人拦
在远处,我试过了,那里看不清尸体的。」刘所长以为凌秀容是不希望方素娟被
更多的人看到裸尸才有此一问,所以这么说也有安慰的意思。
「刘所长,帮我个忙,把你的人都派出去,赶快把这些围观的人拦住,一个
一个地问清楚他们都是住在哪里的,是怎么知道这里出了事的,但不要难为他们,
他们只不过是有点儿下三烂的想法,倒不一定是坏人。」
「好,凌科长放心,我们一定把事儿办好。」民警们办事很利落,那些看热
闹的只有两成走掉,其余人都被拦下了。
询问的结果证实了凌秀容的想法,这些来看热闹的人并不都是附近的,有些
人离这里甚至比派出所还很远。
他们本来都在家里呆着,听到街上有人喊朝宗桥底下死了人,便跑了出来看
热闹。
但问起他们是听谁先说的,却谁也说不出来。
凌秀容自然知道那有意制造事端的人是故意利用了人们的猎奇心里,自然会
故意在喊叫时透露出死的是个光屁股女人,这同把尸体被放在木盆上,而木盆又
拴上铁锚的理由一样,敌人是要拿方素娟的尸体来示众的,而且示众的目的,恐
怕也不简简单单地就是为了羞辱一下政府和解放军,应该还有恫吓其他人的目的。
恫吓谁呢?回到局里的时候,凌秀容的这个问题也有了答案。
凌秀容一进来,佟云马上说:「于局长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了,说让您回来
后,直接去她办公室汇报。」
「好。」凌秀容赶快来到于志超的办公室。
「秀容,坐!情况怎么样?」
「确实是方军医,遗体已经让法医直接送去验尸了。」凌秀容又有些想哭。
「我听说了,而且我已经从另一个方面证实了这件事。」
「什么?」
「早晨我接到市民革宋主席的电话,说是同方军医和他女儿宋慧敏的事,说
要同我面谈,不要叫别人知道,我说这个案子你直接负责,所以他同意让你和我
一起去。」
「那好吧。」宋敬尧算是国民党元老级的人物,不过早就同蒋介石一派划清
了界限,属于宋庆龄领导的民革的成员,宋敬尧的前妻早丧,宋慧敏是他的小女
儿。
考虑到宋敬尧本人和宋慧敏的安全,于志超和凌秀容换了便装,并且特地从
市政府车队调了一辆车,这是市委办公厅给予公安局的特权。
所有民主党派云州市委的办公室都在市政协大楼里,这里过去是市参议院大
楼。
于志超和凌秀容先到了宋敬尧同层的民盟主席张逢春那里,借口了解政协各
党派的动向在这里坐了一会儿,等楼道里没有人的时候,才向张主席告辞出来,
迅速溜进了宋敬尧的办公室。
同其他各党派主席办公室一样,宋敬尧的办公室也是一个套间,他本人坐在
里面办公,秘书坐在外间接待客人,今天因为情况特殊,宋敬尧给秘书放了假,
特地给于志超她们留着门。
「宋主席,您有什么情况要告诉我们的?」等凌秀容把里外的门都锁好,于
志超开门见山地问。
「这是今天早晨从我家大门底下发现的。」宋敬尧把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大
牛皮纸口袋从办公桌上推了过来。
于志超和凌秀容并没有马上去拿,而是先仔细看了看外观,见那是一个博爱
医院专用的病案袋,上面用毛笔写着:「宋敬尧先生亲启」,却没有任何落款。
于志超和凌秀容两个看过了,都戴上白手套,这才小心地把口袋拿起来,把
里面的东西慢慢倒在桌子上。
里面装的是一封信,还有一大堆照片。
首先引起两个人注意的自然是那些照片。
其中只有一张是宋慧敏的,她靠墙坐在地上,双臂被五花大绑着,脸上满是
愤怒之色。
另外的那些照片大约有二十几张,拍的都是女人的裸体照,因为有许多是正
面的,所以一看就能认出是方素娟,画面拍得不堪入目,有些画面拍得毫发毕现,
甚至还有阴户中插着阳具的镜头。
照片中约有一半是方素娟被杀害时拍的,有她吊在半空中痛苦挣扎,甚至失
禁的镜头,也有她死后那扭曲的面部的特写。
于志超和凌秀容怒火满胸,但却没有在人前表现出来。
于志超强压住心头的火,拿起那封信看了一遍,又递给凌秀容。
这是一封恐吓信,写的是:「宋敬尧先生台鉴:先生本系我党元老,与蒋总
统共同受命于国父,本该精诚团结,共同对敌,奈何背叛宿盟,甘心从匪?!今
联合国军出兵北韩,第三次世界大战在即,大军所至,共产主义妖魔一鼓荡平!
本人受总统委任,出任云州反共复国军总司令,号令十万大军,云州不日可下。
先生明智之人,不可不认清形势。
今执令嫒,并无虐待,不过示以警告尔。
须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若先生悬崖勒马,洗心革面,回归党国怀抱,不为共匪张目,则一切过去之
非,既往不咎,令嫒从匪之罪亦可免究;倘复以往日之声望,广召同道,以为内
应,破城之日,则高官厚禄,一如往昔。
今随函附照片若干,系严惩女共匪方素娟之实录,以为从匪之榜样。
倘执迷不悟,自甘下贱,依然故我,同共匪沆瀣一气,则城破之日,玉石俱
焚,自身故不能保,而令嫒及阖家女眷,皆不免方匪之横死,亦复当辱身弃市之
羞。
何去何从,惟君自裁。
再,云州城中,党国义士甚众,先生一言一行,尽在掌握之中,万勿自误。」
落款是:「云州反共复国军司令马洪儒」
(八十四)
「宋主席,您是怎么考虑的?」
「于局长,我宋某人跟随国父多年,就是为了实现国父的三民主义,为了这
个,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大风大浪我见得多了,又岂会为土匪的雕虫小技所困?请于局长告诉贵党,
我宋某人革命是真心的,决不会因家事而废公事!何况小女也是贵党的人,她也
不会同意我与土匪合作的。
你看,这是我起草的一份公开声明,我要在报纸上揭露土匪的丑恶本质,我
要告诉他们,我宋某人不是吓大的,有什么招数,只管冲着我来。」
「宋主席,您别太激动。
您是我党的老朋友,我们是信得过您的,今天您能把土匪的这封信交给我们,
就足以说明了您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
不过保护好朋友和他们家人的安全,也是我们党的责任。
因此,我请您不要发表这份声明,也不要作任何可能激怒土匪的事,以免对
人质的安全带来不利影响,我们会想方设法救出人质,也希望您能配合我们的工
作。」
「于局长,谢谢你们的信任,我一定配合你们,说吧,要我怎么作?」
「我们希望您利用您的智慧尽量同土匪拖延,掌握既要让土匪感到希望,又
不给他们实质性帮助的原则。
只要土匪不对人质下手,就给我们救人留下了更多的机会,您明白吗?」
「我明白了,我一定照办。」
「有什么情况,多多联系。」
「好。」
「秀容啊,说说你的想法。」回到局里,志超回秀容。
「这件事证明我最初分析得没错,敌人用方军医的尸体示众,主要目的有两
个,一是有意恫吓城中居民,造成恐慌,二是要以宋慧敏她们为人质,利用她们
家人的声望来影响周围的民主人士,不让他们同我们合作。」
「我也是这么看的,所以,我才希望宋主席不要作出激怒土匪的事。
实际上,各民主党派都是真心实意的对我们,如果因为我们的原因让他们的
家人受害,会给我们党的威信带来不利影响,因此,我觉得只要小敏她们的父母
不真心帮土匪,就在实质上帮了我们。
本来,这件事应该召开局党委会研究一下,但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一会儿我去向军分区领导汇报一下,不要再向其他人透露了。」
「我同意。」
「我们在土匪那边有内线,我已经告诉他们要设法保护好人质的安全,救人
的事由我来考虑,你的主要目标是打击城里的敌特分子。」
「是!」
「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我想循着方军医被害的线索,继续追查下去,一定要把杨秉仁一伙挖出来。」
「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凌秀容回到局里,立即召集案情分析会,集思
广益。
各种线索和头绪很多,但都没有实质性的突破。
「我有个想法,不知有没有用。」这时,一直坐在一边想事儿的冯亚娟开了
口。
「说出来听听。」
「不知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放方军医遗体的木盆上有只小锚。」
「对,那有什么意义吗?」
「我是在水边长大的,对船有一定的了解。
我觉得敌人使用小锚是很有目的的。」
「说。」
「锚是用来固定船的,固定船的用具不仅仅是锚这一种,还有一种石砣。
它们的用途是不一样的。」
「怎么个不一样法?」
「如果水底是石头,那么锚是最有效的固定工具,但如果河底主要是泥沙,
锚放下去钩不住东西,是没有什么用的,这种时候,石砣会被河底的泥沙吸住,
就比较有效,比如在黄河里面的船只,更多地使用石砣而不是铁锚。
但石砣在石头河底又会打滑。
换句话说,用锚管用的地方石砣就不管用,而用砣管用的地方,用锚就不管
用。」
「这说明什么问题?」
「府通河是个泥沙流量比较大的河流,但附近的地表土壤比较浅,河床基本
上是石质的,不过因为河面时宽时窄,所以水流也时急时缓。
河面宽的地方,河底积了很多泥沙,河面窄的地方,河道变窄,水流加速,
泥沙就存不住。
所以我注意到当地的船只大都同时准备了铁锚和石砣两种停船工具,以便适
应在不同河段的需要。
朝宗桥上游有很长的一段是宽缓段,到了朝宗桥附近以喇叭口形收窄。
单独使用铁锚就会达到这样的效果:就是在上游放下木盆的时候,由于河底
主要是泥沙,所以铁锚起不了多大作用,木盆会在河水的冲击下向下游飘移,等
到了朝宗桥附近,河水流速虽然加快了,河底却变成了石头,铁锚开始起作用而
把木盆锚住。
所以我认为特务使用铁锚是经过了仔细研究的,目的就是为了在他们需要的
时机让木盆出在需要的地点,并且能够固定住好被人发现。
所以计划整件事的人是非常了解这里水文情况的人,很可能作过船工,或者
同船工讨教过,而且,我们也可以把他们的弃尸地点限定在一个比较小的范围内。」
大家都觉得亚娟提出的问题很重要。
「幸亏我们这儿有个出身在水乡的人。」秀容道:「你再说得清楚一点儿。」
「是这样的,法医可以通过验尸把方军医准确的死亡时间确定下来,我们也
可以通过试验得到一个数据,知道带铁锚的木盆在上游泥沙河道中的飘移速度,
这样就能确定可能的最远弃尸位置,我们假定特务们会选择尽可能远的地点弃尸,
这样我们就可以从我们确定的最远点向回进行搜索,这样可以大大提高发现弃尸
线索的可能。」
「好主意!我给你配两个人,这件事就由你负责。」
「是。」
「另外,佟副科长,你和府通河水上派出所的同志联系一下,对所船只进行
一下调查,看看有没有少了铁锚的船,或者有没有人最近买过铁锚。」
「是。」
「你们两个去寻找早晨在各街道散布发现尸体消息的人的线索。」
「是。」
「你去调查最早发现尸体的那几个人的背景。」
「是。」
「其余同志按原来的布置继续进行全市普查。」
「是!」一张大网在城里张开,一条条线索向凌秀容这时汇集,不断有新的
线索出现,又不断有线索被排除。
单说冯亚娟,带了两个助手,带上那个装方素娟尸体的木盆,开着车溯流而
上,先观察了一下整个河道的情况,找到上游最近的一处急流处,然后在盆中放
上一块与方素娟体重相当的大石头,放入河中开始进行试验。
试验的结果果如其所料,木盆被放下后,便开始向下游慢慢漂移,等到了朝
宗桥附近,先是速度加快,然后又迅速减速,停在了河道中央,全程大约花掉了
二十几小时的时间。
(八十五)
亚娟先派助手回到局里,向法医了解方素娟的准确死亡时间是在半夜十一点
半到早晨一点半之间,换言之,即使方素娟被杀后立刻弃尸,木盆在河上也只漂
流了四到六个小时的时间,按照亚娟她们第一次试验的平均漂流速度计算,抛尸
地点最远在朝宗桥上游约五、六华里的地方,不过因为河流宽度变化很大,所以
准确的距离并不能立刻确定。
「再试一次。」冯亚娟道。
她们把木盆重新载回河道上游可能的最远处放入河中,然后从岸上跟着木盆
向下游走,一边记录着确定时间木盆的位置。
试完了一次,大致的时间很接近,她们又把木盆拉回来进行第三次试验,此
时天已经擦黑了,为了看得清楚,她们在木盆里放上了一盏马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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